老日子
1
“飞流！飞流！我们去廊州给你苏哥哥送年货！”蔺大少爷人还没出现，声音已经传遍了琅琊阁。
“飞流！飞流！快来接我呀！”蔺晨怀里抱了一堆东西走进大门，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厮也都抱着满怀的物品。
“飞......”
“事情都办妥了吗？”老阁主站在廊下打断了他继续吼飞流的声音。
“我办事还能有办不妥的！”蔺少爷潇洒地甩了下头发，甩的幅度没把握好，怀里的包裹哗啦一下掉了满地。
“你这一堆年货全是给廊州那边买的？就没给你爹买点儿？”老阁主斜靠着柱子，双手抄在袖子里，笑眯眯地打趣着儿子。
蔺晨把东西捡起来，站直了身子，“您老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呀！我买的东西您能看上几个？”
“你个小没良心的！”老阁主虽然嘴里骂着，脸上却仍是笑容满满，“今天都小年了，你这去廊州送一趟年货还来得及赶回来过年吗？”
“快马加鞭的话，除夕晚上还是赶得回来的。”蔺晨朝他爹眨了眨眼睛。
“得了吧，你今年就留在廊州过年吧，琅琊山没你也一点都不会冷清。”
“别这样啊！过年还是要回家的嘛！我会尽快赶......”
“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赶紧收拾收拾走吧。”老阁主转身朝书房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长苏那边冬天不好过，你就在廊州待到天气暖和了再回来吧。”
“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你个小没良心的！”
蔺晨一个敏捷地闪身，躲过了从廊下飞来的鞋子，赶忙往自己屋子方向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飞流！飞流！快来帮......”
“别叫啦！伤好了我遣人送回廊州了！”
2
“飞流！飞流！”梅长苏正坐在炉边打盹儿，蔺晨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进来。
“梅长苏你大爷的！我前脚刚离开琅琊山，你后脚就把我的小飞流给偷了！”蔺晨嚷嚷着推开了梅长苏的房门，顺手接住了一个迎面袭来的桔子，“劲儿不小，看来最近身体还行~”蔺晨一边说话一边转身关上了房门。
“今天都二十七了，你这是打算过年不回去了？”梅长苏剥好一个桔子，塞到身后鼓起的小毯子里。
“那你是不想让我回去过年呀？还是不想让我回去过年呀？”蔺晨看了眼梅长苏身后那个正在微微动着的小毯子，眯了眯眼睛。
“我给你找几匹快马，你现在马上上路，还是赶得及吃上琅琊阁的年夜饭的。”梅长苏挪了挪屁股，挡住了蔺晨的视线。
“你大爷的，我辛辛苦苦给你搬了这么多年货过来你一口茶都不给我喝还赶我走！”蔺晨在门口站了会儿，等身上的寒气褪了才往里走。
“你都给我带了什么年货呀？说出来让我掂量掂量值不值我一杯茶。”梅长苏等蔺晨走到跟前坐下，自觉地伸出了左手。
蔺晨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细细地诊起脉来。
“还不错~”蔺晨手收回来，伸进袖子拿出一本书递给梅长苏。
“《美味集》？”梅长苏接过去翻了翻。
“这本书不错，收录了各地特色美味，去年一年我按着这个吃了好多好东西，这次过来给你也带了些，刚交给黎纲了，让他一会儿装好盘送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黎纲在门外敲了敲门，“宗主。”
“进来吧。”
黎纲端了一个大大的托盘，里面放了七八个小碟子，每个碟子里都装了不同样式的糕点。
“只带了好带的，还有好多东西必须得亲自去才吃得到哟。”
梅长苏随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嗯，真不错！”他后面的小毯子微微动了动，又不动了。
“小飞流！”蔺晨一把掀开那个小毯子，“好吃的都把你引诱不出来！”
毯子下面的小人儿吓得一蹦三丈远，没注意撞到了墙边的书架，架子上的书散落了一地，小人儿也应声倒地。
蔺晨一个飞身过去，拎起飞流，双手掐住他两颊的肉，“长苏啊，跟你说过不能这么喂飞流，我才两个月没见他，就胖了一圈！”
飞流使劲挣扎，无奈逃不开磨爪，只好求救：“苏哥哥！苏哥哥！”
“好了好了！让飞流过来吃东西。”
蔺晨手刚一放，飞流就飞回了梅长苏身边，两手同时抓了两样东西，一起往嘴里塞。
“少吃点！”“慢慢吃。”蔺晨跟梅长苏同时开口。
“不胖！”飞流回了蔺晨一句，继续大快朵颐。
“现在是不胖，吃多了就会胖！”蔺晨又要伸手去掐飞流。
“你胖！”飞流又抓起一块糕点迅速闪到梅长苏身后。
“你这臭小子！我哪里胖了！”蔺晨伸手去捞梅长苏身后的小人儿。
“飞流啊，你蔺晨哥哥一点都不胖，”梅长苏伸手挡开了蔺晨的手，“他只是脸大。”
3
大年夜，梅长苏的屋子里坐了满满一圈人，大家热热闹闹地吃着零嘴聊着天儿，等年夜饭。
“拜~年~”飞流照着黎纲教的样子对梅长苏磕了一个头。
“飞流乖~今年要好好吃饭长胖点哦~”梅长苏从怀里拿出一串用红绳穿起来的钱币递给飞流。
“嗯！”飞流接过钱串揣进内兜，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只要苏哥哥给的他都喜欢。
“小飞流，这个要挂在床脚，保你平安哦。”黎纲在旁边提醒道。
飞流听到这句话，飞速起身跑到梅长苏床边，把钱串掏出来挂在了梅长苏的床脚。
“小飞流！要挂你自己床脚才有用！”黎纲以为飞流是图近。
“苏哥哥！”飞流挂好钱串，回来挨着梅长苏坐下。
众人恍悟，都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我错过了什么？”蔺晨端着一碗药推门进来。
“笑飞流什么事儿都想着宗主呢！”黎纲走过去接过药，拿到里屋递给梅长苏。
梅长苏皱着眉喝完，黎纲拿药碗出去，顺便去厨房看看新来的大厨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吉婶儿可是我千挑万选找到的好厨娘，为了请来给你做饭我可是费劲把她一大家子都请到廊州来了，长苏，这个大恩你打算怎么报答呀？”蔺晨走过来一屁股挤走梅长苏旁边的甄平，加塞儿坐了下去。
“哦。”梅长苏剥了一瓣桔子放进嘴里，去苦味。
“‘哦’是什么意思？”
“大恩不言谢嘛。”梅长苏又塞了一瓣桔子进嘴。
“你个没良心的！”蔺晨不打算继续跟梅长苏打嘴仗，眼神锁定那边正被各种糕点塞得两颊鼓鼓的小人儿身上，“小飞流，过来给哥哥我磕头拜年！”
咳咳，飞流正忙着给自己嘴里塞各种好吃的糕点，被蔺晨这么冷不丁一喊突然噎住了。
“去吧，给你蔺晨哥哥拜个年~”梅长苏递给飞流一杯水。
飞流用膝盖一挪一挪地挪到蔺晨面前，磕了个头，直起身，伸出手，“礼物！”
“你给小没良心的！有礼物的时候才能想起我是吧！”蔺晨从袖子了拿出一个包好的小方盒，递给飞流，“明天再打开。”
“哦。”飞流失望地停住了已经撕开礼物一角的手。
“今晚还有别的好玩儿的~”
“什么？”
“吃过饺子再给你看~”
“饺子？”飞流从记事起就一直被养在杀手组织里，一日三餐都是些增进功力的药膳，去年被苏哥哥救回来以后在琅琊山住了半年，每天都被蔺晨逼着喂各种很苦的药，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也不准吃这个不准吃那个，回廊州这两个月才开始慢慢吃到各色美食，不过“饺子”这个美食暂时还未尝到。
“飞流是第一次过年吧？过年吃饺子，新的一年交好运哟。”甄平拿起旁边一块飞流还没来得及吃的糕点递到飞流嘴边。
“过年，好玩儿！”飞流嘴一张，把那块糕点吞进嘴里。
“飞流，好玩儿吗？”
“好玩儿！”
蔺晨跟梅长苏站在廊下看飞流放烟花，“看你放第一个的时候还怕的躲在我身后，这会儿自己一个人就快把你带来的那些放完咯！”
“放完了明天再买呗~”
“宗主，外面冷，您还是进屋吧。”甄平过来提醒。
“好。”梅长苏嘴上答应着，脚下却没动。
蔺晨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宗主，夜也深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守岁有我们这些人。”黎纲也过来提醒。
“行！”梅长苏答应得很爽快，脚下依然没动，乐呵呵地看着在院子里蹿来蹿去的飞流。
“宗主！”甄、黎二人同时唤了声。
“行啦行啦！今儿个过年就由着他呗，这不有我在嘛！”蔺晨不耐烦地打发走了二人，“对了，飞流以前修的武功太过阴损，虽然身体治好了，但得给他换个心法，重新调整路数，以后才不至于再伤身子。”
“嗯，这个带飞流上琅琊山的时候老阁主提过。”
“这个心法嘛，挺复杂的，只有我跟我爹完全领悟了，你让飞流跟我回琅琊山，一两年后他融会贯通了我再让他回廊州看你。”
“熙阳诀？”梅长苏挑了挑眉毛。
“正是！”
“老阁主送飞流回来的时候已经告诉我了，我现在虽然不能练武，但是参悟个武功心法指点指点飞流还是绰绰有余的，就不用麻烦你了。”
“你大爷！”
4
“不行，楠木太软了。”蔺晨扔掉飞流递过来的一块木头。
“太软？”飞流不解。
“你咬咬。”蔺晨一脸坏笑。
飞流拿起那块楠木咬了一口，咬下了一个角，嫌弃地扔掉，“怎么办？”
“再去找咯。”蔺晨端起茶杯，轻轻地吹着气。
飞流丧气地低下脑袋，走了出去。
初一一大早，飞流就拆了蔺晨送的礼物，看到那个雕的十分精致的木头小飞流以后就一直缠着蔺晨再给他雕个苏哥哥，蔺晨趁机敲诈小飞流给他端茶递水捏腰捶腿，折腾了一上午。直到吃过午饭，梅长苏喝过药睡下了，他俩来到外间，蔺晨才让飞流去找木头，给他雕梅长苏。可是飞流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趟了，也没找到一块合蔺晨心意的木头。
“蔺晨少爷，您看这木头合适吗？”黎纲拿了几块木头推门进来，小声的问。
“吵不到他的，今天的药能让他好好睡一觉。”蔺晨朝黎纲摆摆手，“不是让飞流去找木头了吗？飞流呢？”
“飞流让我先把这几块送过来，他怕这几块木头也不行，还在大堂忙着拆椅子呢。”
蔺晨掂了掂那几块木头，留下两块，“行了，叫飞流过来吧。”
“给你雕个什么样的苏哥哥？”
“毛毛领。”
“你喜欢你苏哥哥穿毛毛领啊？”
“冷！”
“木头雕的苏哥哥不怕冷的。”
“冷！”
“你是说，就算是木头的苏哥哥也不能冷到，是吗？”
“嗯！”
蔺晨抿嘴一笑，扭头看了看里间床上正在安睡的那个人，转过头来，拿起刻刀，细细刻了起来。
飞流在一边撑着脑袋看了很久，大概是觉得自己也会刻了，于是拿起另外一块木头学着蔺晨的样子刻了起来。
蔺晨刻完梅长苏，放下刻刀，看到一旁的小飞流也在认真地刻着一个人，“你这刻的是谁呀？”
“你。”
“哪里像我了！”
“大头。”
5
蔺晨哼着小曲儿走进房来，手里拿了几支白梅，走到梅长苏床边，换下了床头花瓶里的花。
“你这是翻到谁家后院摘梅花了？”梅长苏放下手里的书，饶有兴致地看着蔺晨换花。
“怎么说话呢？我堂堂琅琊阁少阁主岂会做此等不雅之事！这是在街上买的。”蔺晨换好花，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今天的阳光很好，开窗透透气。
“张员外！”飞流气鼓鼓地走进来，把怀里的一大捧白梅往蔺晨脚下一扔，转身坐到梅长苏身边。
“张员外家的白梅确实开得好。”梅长苏伸手拿下飞流头发上沾的一片花瓣。
“小飞流，跟你说了回来要说是在街上买的，好孩子要会撒谎。”蔺晨揣着手，笑眯眯地靠在梅长苏身旁的书架上。
“哼！”飞流扭过身子，背对着蔺晨。
“怎么了？”梅长苏问飞流。
“狗！他！”飞流气呼呼地转身指指蔺晨，继续背过身去。
梅长苏没明白怎么回事，抬头看向蔺晨。
蔺晨对着地上的梅花努努嘴，“摘梅花的时候被发现了，人家放狗来追呗。”
“噢，那你肯定是丢下飞流先跑了。”梅长苏把飞流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
“嗯！”飞流对苏哥哥的话表示认同。
“话不能这么说，”蔺晨蹲下捡梅花，“飞流的身手哪用得着担心。”
“飞流别生气了，你蔺晨哥哥不是不讲义气不等你，他只是怕狗。”梅长苏朝飞流眨眨眼睛。
“你你你！”蔺晨突然被梅长苏揭了短，有点气急，伸手指着梅长苏，怀里还抱着捡了一半的梅花。
飞流听到蔺晨居然有怕的东西，立马高兴地转过身来。
“你蔺晨哥哥呀，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看见狗就怕。”梅长苏朝蔺晨抬抬下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不够义气！揭人不揭短你不知道吗！”蔺晨白了梅长苏一眼，把捡好的梅花往梅长苏面前的书桌上一放，“出去一上午都饿了，找吉婶给我做粉子蛋去！”说完朝门外走去。
“汪汪汪”飞流在蔺晨身后对着他学狗叫，蔺晨一转身，飞流立马缩回了梅长苏背后。
6
初六，梅长苏正在屋子里教飞流折纸船，黎纲敲门进来，“宗主，林舵主过来拜年了。”
飞流听见林舵主来了，立马扔掉手里折了一半的纸船，跑了出去。
林远是秦州分舵的舵主，梅长苏去年捡到飞流后在秦州住过一段日子，找了当地不少名医给飞流看病，那段日子林远也一直跟着照顾飞流，所以飞流跟他也挺亲昵。后来是看飞流的病一直不见起色，才带飞流去的琅琊山。
“林叔叔好！”院子里传来飞流开心的声音，梅长苏听到这句话突然被喝到嘴里的茶水呛到了。
“过来帮忙。”老阁主从轿子里扶出一个毛茸茸的“人”。
“这是啥？给我买的宠物啊？这么大一只！”
“滚蛋！”老阁主搀好那个毛茸茸的“人”，“这是中了火寒毒！”
“呀！我这辈子居然还能有幸见一次这种病例！”蔺晨仔细打量着对面那个巨大的白色团子，心里琢磨着这一身白毛肯定很暖和。
老阁主白了儿子一眼，“这是你林燮叔叔儿子小殊。”
“林叔叔的弟弟就弟弟嘛，还儿子小叔，也不嫌绕！”蔺晨嫌弃完老爹，转头对那个毛茸茸的人施了一个晚辈礼，“林叔叔好！”
对面两个人被蔺晨这个举动弄懵了，“哈哈哈哈哈哈”林殊先反应过来，尽管舌根僵硬发不出正常人的声音，但谁也能听出来他这是在笑。
“你是不是傻？”老阁主敲了一下儿子脑袋，“这是你林叔叔家儿子林殊！”
“你醒啦！”林殊一睡醒就看见面前一张大脸，“你饿不？渴不渴？”
老阁主把林殊带到蔺晨那边的厢房里，让他先歇着，嘱咐蔺晨这几天好生照顾，自己回房稍微收拾了下又出门了，要治林殊这个病得去找不少药。
路上劳顿，林殊进房后就睡下了，一觉睡到黄昏。
蔺晨看躺着的毛团子没回应，又开口：“要不给你来碗血？”
林殊看着面前这个人，在脑子里搜索父亲以前有没有跟自己提过琅琊阁阁主家有个傻儿子。
“喂！不会说话也给个回应吧！”蔺晨的脸始终停在离林殊的脸不到三寸的地方。
林殊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用他毛茸茸的手掌把蔺晨的脸推开，坐了起来。
“嘿！”蔺晨坐直身子，瞪着林殊，对他刚才的动作表示极为不满。
林殊没有理蔺晨的眼刀，眼睛咕噜噜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看到不远处有笔墨，下床走过去，拿起墨锭研了几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小楷，在桌上铺开一张纸，写起字来。片刻后，放下笔，拿起那张纸，对蔺晨指了指纸上的字，“饿”。
7
林殊坐在廊下发呆，无意识地摇着摇椅。这个摇椅是蔺晨给他做的，蔺晨鬼主意特别多，琅琊阁里好多机巧的玩意儿都是他鼓捣出来的，相处了两个月，林殊不得不承认这个“琅琊阁主家的傻儿子”其实挺聪明的，不，应该是很聪明，聪明得......跟自己差不多吧。
一阵清风吹过来，卷了几片海棠花瓣，落到了林殊身上。林殊抬头看向院子里那株白海棠，虽是五月末，但山上花期晚，这里的海棠现在开的还很繁盛。
金陵城的海棠都谢了吧？
来到琅琊阁两个月了，这里虽然知悉天下事，但天下的喧闹却从来传不到这里来，置身于此，仿佛这世间都是平和安乐，仿佛那场噩梦真的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半年了，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吧？父亲让自己活下去，可是他要怎么活呢？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蔺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株海棠树下。
林殊看看蔺晨，他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忽然一个东西飞过来，林殊及时伸手抓住，是颗桃子。
“回来时在路边摘的，尝尝。”蔺晨说的路边大约指的是谁家路边的桃园。
林殊看了看桃子，已经洗过了，便往嘴里送。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桃子刚送到嘴边，还没咬，对面的蔺晨突然大笑起来，林殊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笑到直不起腰的蔺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像了！太像了！本来就觉得像猴子，手里那颗桃子更像了！你去峨眉山肯定能当猴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蔺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林殊白了蔺晨一眼，不再理他，专心地吃起桃子。
“喂，生气啦？”蔺晨努力停住了笑。
林殊没理他，继续吃桃子。
“这么开不起玩笑啊？”蔺晨看林殊冷着脸，心里有点毛毛的。
林殊继续吃桃子。
“呀我不是故意的，”蔺晨满脸歉意地往林殊这边走，“我就是调节一下气......”蔺晨话还没说完，那边突然飞来一颗桃核，“啪”，正中脑门。
“你大爷的！”蔺晨低头捡那颗桃核，打算回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林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蔺晨一个箭步冲过去，“怎么了？怎么了？”他以为林殊噎着了，赶紧去拍他的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林殊还是咳不停，脸都咳红了。
蔺晨搭了一下他的脉，没查出什么异样，不过想到自己医术并不算太精湛，而且对火寒毒也不是很了解，“你等会儿，我去喊我爹！”说完立马飞奔去老阁主的院子。
林殊听见蔺晨的脚步声远了，停下咳嗽，往后一躺，闭上眼睛，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悠然自得地摇起了椅子。
8
“……第二种……”
“……”
“……四十岁……”
“……”
……
蔺晨坐在自己门口的台阶上喂鸽子，好像并没有在意对面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对话"。
“你活下来的意义并不是复仇！”老阁主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院子里的鸽子吓得扑闪了几下翅膀。
“......”
“比起雪冤，你爹娘更愿意看你好好的活着！”这次声音更大，有几只鸽子吓得飞走了。
“......”
“你选择第一种也能雪冤啊！你要做什么有的是人替你做！我会帮你的！整个琅琊阁都能帮你！蔺晨那小子你随便使唤！”老阁主这辈子都没生过这么大的气。
“哎！谁允许你替我做决定的！”林殊还没回应，屋外却传来了蔺晨的嚷嚷。“臭小子！”老阁主转身走到外间，打开门，“关起门来说的就是悄悄话！非礼勿听没教过你吗！”
蔺晨把手里最后一点鸽子食扔到地上，站起来，朝着老阁主右边的方向嚷道：“卫峥、黎纲、甄平，非礼勿听，没人教过你们吗？”
躲在窗户下偷听的三个人冷不防被拆穿，赶紧起身逃，没成想仨人逃的方向各不一致，“砰”的一声撞到一起，全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蔺晨笑得格外夸张。
老阁主白了他一眼，关上门，转身打算继续跟林殊谈。
林殊坐在书桌旁，已经又写好了满满一页纸，拿过来递给老阁主，“我知道你们都会帮我，可是这件事情的难度根本无法想象，很多事情肯定需要我自己去做的，我需要正常的模样和声音。蔺伯，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去承担的东西。”
“大六月天的在房里点火，你也不怕把你毛烧了。”蔺晨端了一碗药进来，瞥了一眼林殊正在烧的那些纸张，没好气地说道。
林殊没理他，从身边拿起最后一张纸，扔进了火盆。
“我猜我现在跟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吧？”蔺晨把药碗递给林殊，盯着他的眼睛。
林殊没说话，伸手接过药碗，送至嘴边，闻到一股有苦又怪的味道，放下，抬头看蔺晨。
“这不是平时的药，你选的那个法子很危险，从今天开始会每天给你吃护心脉的药。”
林殊端起药碗一口喝光，难喝的龇牙咧嘴。
“我劝不了你，劝我爹总可以吧，”蔺晨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我让我爹不给你用第二种方法治不就行了。”
林殊看了蔺晨一眼。
“你想说我爹不会听我的呀？”蔺晨从盒子里拿出一颗圆圆的小点心，递给林殊，“大不了我把我爹打晕，关起来，然后你就只能找我治了，而我可只会第一种法子哟。”嘴里胡说八道着不正经的话，语气却是冷冷的。
林殊没理他，拿起那颗小点心闻了闻。
“百草糕，用来去这种药的怪味儿，我做的。”蔺晨脸沉沉的，从林殊手里拿过药碗，起身离开。
早上那件事以后蔺晨有点生气，莫名其妙地生气，气到不想见那个毛团子，可是只憋了一下午，晚上就抢了黎纲的送药工作。
他在路上想也许能从林殊脸上看到些犹豫，哪怕有一丝犹豫他就会想尽办法去劝他了，可是没有，哪怕一丝也没有。进门前心里小小的一点火苗彻底被浇灭了，他现在又不想见他了。
才走到门口，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回头看见林殊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吸不上气的样子，蔺晨一个箭步冲过去，刚蹲下，想起什么，又站了起来，“上次就用这招吓我，这次还想用啊？你以为我都不总结被骗经验的吗？”
林殊还在继续抽搐，身上开始发红，蔺晨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这症状好像是吃了什么相克的食物，“难道是，刚才的百草糕里有什么他吃不得的东西？”蔺晨一把抱起林殊，向药房跑去。
9
距离白毛团被剃光打碎重塑再包成白粽子已经过去半年多了，深冬已至，老阁主说冬天比较难熬，尤其是晚上，吩咐蔺晨多留意，格外小心些。于是蔺晨就由前几个月隔三差五来看一眼到每天过来看一眼再到一天过来看好几眼，后来觉得太麻烦，干脆在林殊的房里加了张软榻，住到了那里。
虽然搬到了林殊的屋子里，不过也跟自己住着没什么差别，毕竟床上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白粽子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的，偶尔夜里会出现呼吸急促的声音，蔺晨便跑过去扶他起来坐一会儿，等呼吸顺畅了再把他放平。
也不知道我这么辛苦地照顾他他知不知道?啊要不要提前想想以后要他怎么报答我？蔺晨在又一次半夜照顾完发病的林殊后，坐在他床边盯着一动不动的白粽子，捏着自己下巴认真琢磨着回报的相关事宜。
一月份的时候，林殊开始偶尔咳嗽，老阁主说没事，那是声带开始恢复了。
二月份的时候，林殊的手指开始动了，老阁主说在等一段时间他应该就有意识了。
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小殊，我要看看你的五感是不是都恢复好了，我问你些问题，你用手指回答我，是就动一下，不是就动两下，好吗？"
林殊动了一下手指头，对老阁主的要求表示了同意。
"嗯，听觉恢复了。"老阁主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盒药膏，打开盖子，把盒子凑到林殊鼻子跟前，"能闻到味道吗?"
林殊动了一下指头。
"嗯，嗅觉恢复了。"说完伸手过去握了握林殊的手，"能感觉到吗？"
林殊动了一下指头。
"嗯，触觉也……"
"拿针扎他一下，他一疼一动不就行了。"蔺晨在旁边嫌他爹麻烦。
老阁主回头白了蔺晨一眼，拿起桌上的灯，在林殊眼前晃了晃，"能感觉到光吗？"
林殊动了一下手指。
"嗯，视觉也恢复了……"
"味觉不用试了，这几天给他喂药时老哼哼，明显是嫌药苦。"蔺晨在一边打断老阁主。
"小殊，药苦吗?"
林殊动了一下手指。
"嗯，五感都恢复了。你的声带还得再长一段时间，到六月份拆纱布的时候应该就能说话了。"老阁主站起来，对着蔺晨，"最后三个月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了，你可以回你自己屋子住了。"
"这事儿回头再说，"蔺晨一屁股坐到老爹刚才坐的位置，对着林殊，"我来测测你脑子有没有什么问题？万一没长好现在挽救还来得及，好不好？"
林殊手指没动。
"测测也好，小殊你就配合他一下吧。"老阁主在一边补充。
林殊动了一下手指表示同意。
"我长得帅不帅?"
林殊手指动了两下。
"噗——"围在一旁全程紧张的卫峥黎纲和甄平同时笑了出来。
蔺晨回头白了他们三眼，扭过头来，继续，"再给你次机会，你可想好了，你现在小命攥在我手里，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我，长得帅不帅?"
林殊依然毫无犹豫地动了两下手指。
"爹，他脑子没长好，快抓药！越苦越好！"蔺晨扭头对着老阁主告状。
林殊动了三下手指头。
"咦？少帅手指动了三下。"甄平在一边说道。
"动三下是什么意思?"卫峥问蔺晨。
蔺晨也有点懵，"喂，你动三下什么意思？"
林殊又动了三下手指。
"小殊，你刚才是不是在骂蔺晨?"老阁主问道。
林殊动了一下手指。
老阁主手往后一背，边往出走边笑，"会骂蔺晨看来脑子恢复的好的很呢！"
蔺晨反应过来，对着床上那个白粽子回了句："你大爷！"
10
"这药怎么这么苦！"
"别啰嗦了，你以后都得喝这么苦的药。"
"那喝完能给喂个桔子吗？"
"五月份哪里给你找桔子！"
"那喂颗蜜饯也行。"
"纱布还没拆，你现在还不能嚼东西，万一把脸上哪块儿崩坏了我爹还不打死我。"
"你爹打你又不打我。"
"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一年的时间是谁日日夜夜无微不至含辛茹苦地照顾你啊！"
"还含辛茹苦?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妈啊？"
"诶，说起来，你会说话的时候第一句叫的就是我的名字，小孩儿会说话第一句不都叫的妈么？这么算的话，我倒也可以勉强算你妈。"
"……"
五月份的时候林殊已经能说话了，大概是憋了太久的缘故，一开始能说话就停不下来了，每天拖着蔺晨斗嘴。
蔺晨有时候会想，这个人以前是个什么样子?至少现在看来，不想那件事的时候，这是个有趣的人，是个跟他脾气十分相投的有趣的人，尤其在斗嘴这件事上的实力相当让蔺晨十分喜欢这个人，毕竟从小到大都是他欺负别人，难得碰到一个自己不那么欺负的过的人。
其实不算实力相当，十次中蔺晨能赢个四次吧。
以前老爹每次去金陵他都不跟，他总觉得那种勾心斗角的政治中心不会有什么有趣的人，可是眼前这个从那个他认为无趣的地方出来的人，是他的现有生命里认识的最有趣的人。如果以前就认识他，或许还能拉着他一起闯荡个江湖什么的，可如今这个有趣的人却要去做那些最无趣的事，想想也挺悲哀。
至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尽量让他保持着这份有趣吧，蔺晨不喜欢看人难过。
不过现在认识这个人也是十分好的，虽然智力相当，但他打不过我呀。蔺晨觉得论综合实力的话还是自己占上风。
11
"脸上的纱布你自己拆吧。"蔺晨把布头放到林殊手里。
林殊拿着布头没动，蔺晨也不催他，安静地在一边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林殊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一圈一圈地解纱布。
"怎么样？怎么样？"蔺晨在对面端着镜子，语气中带着些紧张。
林殊看着镜子里那张完全陌生的脸，那张没有一丝林殊影子的脸，五味杂陈。
"怎么样嘛？这张脸可是我跟我爹研究了历届琅琊公子榜跟美人榜以后拼出来的。"
"我的眼睛上怎么有道疤？"
"你自己要求的啊！"
"我什么时候提过这种要求?"
"你说要那种清雅书生的长相，但也不能看起来太柔弱，得有威慑力。"
"……所以你就给我弄道疤?"
"脸上有疤最有威慑力了啊！而且男人味倍增！"
林殊拿起刚才铰布头的剪刀，往蔺晨脸上招呼过去，蔺晨一个飞身，轻松躲开。
"你个小没良心的，刚拆了布就伤害救命恩人！"
"我给你也增加点男人味！"
蔺晨后来觉得还是现在认识这个人好，因为他打不过他。
"喂，我说，既然你要去复仇了，这容貌也换了，名字也该换了吧？"
林殊想起自从第一次见面那句"林叔叔"出了糗以后，蔺晨再也没喊过他的名字，"你怎么不喊我林叔叔了呢？"
"你看你刚来的时候一身毛，要不叫毛茸茸吧？"蔺晨没接林殊的话，继续自己的话头。
林殊白了蔺晨一眼，没说话。
"啊不喜欢啊?要不姓白?白团团?"
林殊又白了蔺晨一眼。
"还不喜欢呀？要不姓邓吧？"
"为什么姓邓？"
"你爱瞪人呀！"
林殊这次没瞪他，直接扔了本书过去。
"呐，你也算是在琅琊阁重生，要不跟我们姓蔺吧，我叫蔺晨，你嘛，叫蔺清吧，咱俩合一块儿，清晨，多美好～"
"我还以为我轻所以叫蔺轻呢，蔺沉——"林殊把"沉"字故意拉长了语调。
"……昨天给你调理气息没调到位，今天再来一个疗程！"蔺晨竖起拳头向林殊走过来。
林殊赶紧陪起笑脸，合掌求饶，"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
蔺晨收起拳头，"那你想好要叫什么了吗？"
"姓梅吧……"
蔺晨明白他的意思，"那，叫什么？"
12
"长苏，"蔺晨端着一碗药走进来，"想什么呢?"蔺晨把药递给梅长苏，腿一盘坐到梅长苏旁边。
"在想林叔叔呢。"梅长苏脸上露着坏笑。
蔺晨白一眼梅长苏，"飞流呢?"
"去外面接林舵主……"
"宗主过年好啊！"梅长苏话还没说完，飞流已经拖着林远进来了。
林远过来汇报了一些事情，留下吃了顿午饭就启程回去了。
送走林远后，其他人各忙各的去了，梅长苏坐在炉子边翻书信，林远带过来的书信，翻到觉得有用的东西了便拿笔记一下。
飞流在一边吃点心，蔺晨年前带过来的点心，尽管别人都没怎么吃，可是飞流一闲下来就抱一盘吃，这几日下来，也被吃的差不多了。
梅长苏翻书信的间隙抬起头来看了看飞流，见他吃的满脸都是点心渣，"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抬手上去给飞流擦了擦脸。
一旁喝酒的蔺晨看到这一幕，右手悄悄捏了捏梅长苏的笔头，然后伸到飞流脸前，学着梅长苏的样子给飞流擦了擦嘴。
"就是嘛！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蔺晨收回手，看着被自己抹成小花猫的飞流，一脸坏笑。
飞流大概是感觉到了不对劲，摸了摸自己的脸，再一看手，扔下点心盘，一拳打向蔺晨。
"哎你怎么就只追着我打呢？那墨也许是你苏哥哥给你抹的呢！"蔺晨一边灵活地躲避着飞流，一边把锅甩给梅长苏。
"这种事情只会是你做的，飞流可记得清楚你平时都怎么捉弄他呢！"梅长苏在一旁看的欢乐，顺势添点油加点醋，并不打算让这场热闹这么快结束。
"你大爷的梅长苏！"屋子里到底有点小，蔺晨有几次差点被飞流打到，蔺晨飞到了院子里，飞流也追了出去。
梅长苏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玩闹，直到两个人追打着翻出了院子。
炉子里的火有点冷了，他拿起炭夾给加了新炭放进去，又拿起那些书信，翻了翻，想起刚才的欢乐，突然觉得手里的东西有点烦，索性扔到远处，转身抽出蔺晨带过来的那本《美味集》看了起来。
"那些书信整理完了?"蔺晨从外面走进来。
"这个辣花生看起来挺好吃的，等天气暖和了你带我去尝尝呗。"梅长苏没接蔺晨的话。
蔺晨也明白了，梅长苏想暂时放下做点开心的事，他自然不能扫兴，"好啊，三月份天气就暖和了，到时候带着飞流一块儿去。"
"对了，飞流呢?"梅长苏才想起飞流。
"我在街上七拐八拐就把他甩掉啦～估计这会儿还在哪个巷子里找我呢。"
梅长苏白了眼蔺晨。
"反正又丢不了。"
"蔺晨少爷，给你的粉子蛋。"吉婶端进来一碗粉子蛋。
"吉婶你速度可真快，我才跟你说完，这一眨眼就做好啦！"
"快吃晚饭了，你先垫垫肚子，今天做了你喜欢的菜。"
"吉婶人美心更美！吉婶江左盟最美！"
"快吃吧。"吉婶把碗塞到蔺晨手里，笑呵呵地出去了。
"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看吉婶出去了，梅长苏开口揶揄蔺晨。
"甜啊？"蔺晨舔舔嘴唇，"是挺甜的，想不想尝尝？"
梅长苏放下书，凑过来，"那就尝尝呗～"
"苏哥哥……"飞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此刻正奇怪地看着他的苏哥哥跟蔺晨哥哥嘴挨着嘴在做奇怪的事情。
正在做奇怪事情的两个人，一人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飞流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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